事業(yè)與家庭,付出與收獲,拼搏與健康,尋常話題中蘊含著人生百味。中秋節(jié)前,湖南省最美扶貧人物、常德市石門縣南北鎮(zhèn)金河村第一書記張忠富,提筆給許久不見的妻子寫信,說出了這些年自己的心路歷程。
圖為張忠富(右)走訪貧困戶
冰清:
我突然想浪漫一回,雖然我曉得你并不喜歡浪漫。給你寫這封信,其實也就是想和你說說心里話。
近段時間以來,感覺身體大不如前,不曉得什么原因,提筆就想流淚,還總打瞌睡??h人民醫(yī)院也沒查出什么,醫(yī)生說就是太累了。前幾天我平生第一次坐救護車,幸虧是在鎮(zhèn)里開會,如果是在村里,可能也就“可能”了。那天,鎮(zhèn)里的浩書記還有好多人,一直陪在我身邊,他們連中飯也沒吃。
一晃到金河村3年了,記得第一次從縣城出發(fā),輾轉(zhuǎn)顛簸6個多小時才到達這里,第一印象是望不穿的崇山峻嶺、走不完的崎嶇山路。金河村由5個自然村合并而成,村里有5座大山,面積大,海拔高,農(nóng)戶居住分散,老百姓一年只有3個月不烤火。村里沒有村部,我住在支部書記家里,也沒有沒衛(wèi)生室,更談不上廣播、電視和網(wǎng)絡(luò)。
由于條件差,村里的姑娘留不住,村外女人不愿嫁過來,全村有23個五保戶,還有48個單身漢。第一次在老支書張昌鳳家參加黨員會議,會場外小吵,會場內(nèi)大吵,會議不歡而散。由于村級班子軟弱渙散,我一時感到工作無從著手,還不到一個月,就想過辭職。回頭想想,我還是決定留下來,這一留就是3年,修了新村部,有了衛(wèi)生室、廣播、有線電視和網(wǎng)絡(luò),解決了安全飲水,108個貧困戶易地搬遷住進了新居,57個貧困戶進行了危房改造,回頭想想,哪一項工作都不容易。
白竹山渾身是寶。多少年來,滿山的白竹、撩葉、獼猴桃、核桃、銀杏只能任它長在山上、掉在地上,野茶、金錢柳、中藥材、土蜂蜜這些值錢的特產(chǎn)也被困在這里,因為路不通,變不成錢。老百姓要出村有三條路,一是從毛虎界走過荒無人煙的10多公里懸崖絕壁經(jīng)碑埡到鎮(zhèn)上,二是翻過一座大山從湖北鶴峰六峰經(jīng)百果到鎮(zhèn)上,還有一條路就是過十八道水出紅耀經(jīng)金河到鎮(zhèn)上,無論哪條路都要走6個小時以上的艱辛路途,走水路曾發(fā)生過幾起淹死人的事情。老百姓到鎮(zhèn)上賣烤煙,男人挑60斤,女人背40斤,一天一回二頭黑,鎮(zhèn)上二塊錢一斤的大米請人送到家里就是四塊錢一斤。
我暗下決心,困難再大,也要修出一條路。我?guī)ьI(lǐng)村民用鋼釬、鐵錘艱難地在海拔1600米的懸崖絕壁上,砸出了一條19.2公里的“天路”,結(jié)束了常德最后一個自然村不通公路的歷史。這條路是扶貧路,也是生命線,再怎么辛苦大家都覺得“值”!村民毛傳斌說,沒有這條路,他只能守著滿山的“寶貝”發(fā)愁。去年8月15日,在自家烤煙房取煙的覃事善老人一不留神重重地摔在地上,被及時送進縣中醫(yī)院搶救,醫(yī)生說,如果再遲一至兩個小時送診,病人必死無疑。覃事善說,感謝張書記修了路,要不然我這條命算是撿不回來了。還有村民覃事耀,被五步蛇咬傷,幸虧搶救及時挽回了一條生命。
路通了,沒有產(chǎn)業(yè),脫貧還只是停留在口頭上。48歲的鄧先鶴,以前靠打零工謀生,妻子受不了窮日子,離家而去。在我的幫助下,他學會了養(yǎng)蜜蜂,種上了中藥材,添置了電鋸加工木材。村民們不懂技術(shù),我從湖南農(nóng)大請來專家上門指導。村里還成立專業(yè)合作社,注冊了商標,包銷野茶和中藥材,解除村民的后顧之憂。3年來,村里的產(chǎn)業(yè)有了很好的發(fā)展,4000畝野茶產(chǎn)值達到了400多萬,土蜜蜂從400多桶發(fā)展到了1200多桶,中藥材從不足50畝發(fā)展到了近500畝,還有“百年老柑”黃皮桔、金河冷水魚,張先銀老人養(yǎng)蜂種藥一年收入10多萬元。
3年來,原來上訪的村民不上訪了,原來很懶的村民不再懶了。事實證明,只要我們把老百姓當親人,把老百姓的事當成自己的事,什么事都好辦。3年來,我們幫村民宋冬生落實了戶口,解決了低保、社保、醫(yī)保,新修了房屋。帶70多歲的周明初到壺瓶山辦了一張身份證,帶他吃了人生第一碗米粉,還給他買了一套新棉衣、棉鞋。五保戶蔣保成每天都要到村部看一看,就是為了看我在不在村里。住在湖北的90多歲老人馬珍琴對她女兒說,我們就是她的“娘家”人。村醫(yī)田兵初堅持義診,一待就是3年。83歲老人覃事法為修天路捐出一生積蓄6萬元。特困老人鄧振軍在彌留之際突然開口跟我說話,驚呆了在場的人。
冰清,這里的老百姓待我就像家人一樣。你記得家里有雙千層底布鞋嗎?那是一個大雪天,我步行20多公里走訪到白竹山覃事善家,兩老含淚送給我的。有一次大雪封山,從白竹山到鎮(zhèn)政府開會,早上4點半從毛傳斌片長家出發(fā),沿途有3個農(nóng)戶都開了燈開著門,原來他們4點多就起床了,特地為我們準備了早飯。去年扶貧檢查前,老百姓以為我們工作隊要走了,又是送錦旗,又是寫挽留信,摁下76個鮮紅的指印挽留我們,入戶走訪時拉著我的手邊說邊哭。
你雖然嘴上不說,但我曉得你心里苦。3年我沒休過年假,你既要看店、帶孫子,還要照顧生病的女兒。上次女兒出院,我準備去常德接你們,可村里臨時有事沒走成,女兒住院我也沒有陪,心里一直很愧疚。除了生病,我沒有時間休息。走訪途中出車禍那次,頭痛了半個多月,還是沒請假。在南鎮(zhèn)衛(wèi)生院通宵打吊針那次,第二天繼續(xù)工作。這一次坐救護車去了縣醫(yī)院,出院當天又直接回到村里。我很想陪你們,但手心手背都是肉,家里村里兩頭難割舍,在感情上我欠你們太多。
困難很多,有的已經(jīng)走過,有的還在前面。我第一次到白竹山陽坡走訪,2天時間3戶都沒走完。有時在大山里走訪,一天就吃幾個洋芋果,啃幾個苞谷坨,有時一個人邊走邊流淚。駐村3年沒買過一件新衣服,還倒貼了幾萬塊錢。雖然如此,我從不后悔。你每次送我離家都有些不舍,但我我別無選擇,忠心扶貧未怕千般險,富民興業(yè)何懼萬重山。
現(xiàn)在,金河村已經(jīng)形成了野茶、土蜂蜜、中藥材三大支柱產(chǎn)業(yè),村民的人均收入由不足3000元增加到8000多元。3年時間,金河村從一個縣級軟弱渙散村變成全鎮(zhèn)績效考核一類村,以零問題交辦、滿意度98.6%的成績,通過了第三方評估驗收,摘掉了“窮帽”。這是我最開心的事?;仡^看,這是我人生中最有意義的3年,也是你最艱難困苦的3年。
我不知道能駐村多久,我只想多給鄉(xiāng)親們創(chuàng)造一些機會,讓他們今后的日子過得更好一點。這是我對金河村的告白,也是你作為扶貧隊長家屬能接受并原諒我的理由,是不是?
謝謝你長久的支持和陪伴,冰清。
忠富寫于金河村部
2019年9月11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