導讀
4個多小時的山路、一米多長的花蛇、失去平衡的一跤……
《鄉(xiāng)村干部報》記者許露露在陜西省安康市茨溝鎮(zhèn)瓦鋪村“跟班采訪鄉(xiāng)村干部”第四天有點不尋常,當晚她向家人透露,“今天苦哭了”。
許露露辛苦一天究竟有什么收獲?真的有接地氣、冒熱氣、帶露水的鄉(xiāng)情嗎?她跟安康日報的同行有什么互動……
請繼續(xù)看她的駐村日記。
6月13日 晴
早上10點半,周梅把我送到茨溝鎮(zhèn)政府黨政辦主任辦公室主任李奇郎的車上,不確定地問我:“你真的要上金龍山?”
“那當然?!?/p>
“這季節(jié)山里蛇很多哎?!?/p>
今天早上入戶的時候,在困難戶羅發(fā)江家坡下的路上,游過一條一米多長的花蛇,同行的市委辦駐瓦鋪村工作隊聯(lián)絡(luò)員吳世華挺身而出,拿了根竹竿,把它挑到了溝里。蛇是我在地球上最怕的生物,因為當時站得遠,沒親眼看到它的雄姿,卻依然感到一陣眩暈。
此時聽周梅這么說,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猶豫了幾秒,果斷把雞皮疙瘩都抖掉,勇敢地說:“請給我一根竹竿。”
周梅仍不放心,問旁邊的向?qū)?、村監(jiān)委會主任朱昌榮:“上山多長時間?”
朱主任答:“半個小時?!笨戳丝次遥q豫了一下,改口道:“40分鐘吧?!?/p>
作為一個每天微信運動萬步以上的人,我感覺也就是爬二十層樓的功夫,估計12點就能趕回駐地吃午飯,不由信心大增,向另有任務(wù)在身的周梅揮手作別,搭李奇郎的便車到山腳下。
40分鐘后,當我拄著竹竿站在草木茂盛的羊腸小道上,喘著粗氣問在前方開路的朱主任離山頂有多遠的時候,朱主任的回答讓我眼前一黑,他憨憨地笑著說:“就快開始上山咧?!?/p>
剛進村的時候,村干部就向我介紹,瓦鋪村依山傍水,域內(nèi)金龍山坐東,龍王山居西,茨溝河穿村而過,其中金龍山有“五龍捧圣”之勢,山頂有祖師廟古建筑,山中植被豐富,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優(yōu)越,將來村里發(fā)展旅游經(jīng)濟,這就是村民的寶庫,說得我悠然神往。但苦于山高路陡,又懼怕蛇蟲,一直沒敢上山。
今天突然勇氣倍增,是因為恰巧安康日報社的四位同行也要上山,考察山上的古道和山頂?shù)淖鎺煆R,加上朱主任一行五人,很大程度上壯了我的膽。
目前村里只剩下三戶人家舍不得老屋不肯下山到集中安置點居住,金龍山半山腰有一家,戶主名叫胡興旺,已經(jīng)60多歲了,我也想去探望一下他們,看一看他們在山上老宅子里的生活。
山道時斷時續(xù),是一條農(nóng)耕古道,是村民們?nèi)粘I仙絼谧鞑忍ざ?,又陡又窄,特別難走的地方用碎石堆了一些簡易臺階,總的說來很難走,我終于理解了爬山的爬字。感謝手中的竹竿讓我沒有現(xiàn)場親身示范一下這個字。
朱主任沉默而耐心地在前方開道,不時高高舉起竹竿抽打兩旁的草叢,驚走蟄伏的蛇蟲。漸漸地山坡出現(xiàn)了石頭堆成的“石坎坎”,這是當?shù)厝嗣竦闹腔郛a(chǎn)物。
當?shù)氐氖部?/p>
安康多山,山脈陡峭,溝又深又長,村里很難有一塊像樣的平地。村民以極大的耐心用石頭整整齊齊地碼成懸空的地基,生生造出一塊塊大大小小可供種植的耕地,硬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地方種糧食養(yǎng)活自己和兒女,當?shù)孛裰{由此傳唱“石坎坎,金碗碗”。
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非常震撼,有的石坎坎真的只有雞窩大,費那么大勁就為了種幾株苞谷,這在富庶的平原地帶簡直無法想象,今天在山高路陡的金龍山上,再次看到成片成片的石坎坎,除了震撼,對胡興旺老夫妻倆也肅然起敬。
寬敞高大的屋子是土坯的,朱主任說這屋子傳了好幾代,每一代都不斷修繕,才得以使用至今。上前敲門,家里沒人,朱主任說肯定是在田里忙著哩。我站在他家門前眺望,果然看到遠處的山坡上一塊石坎坎里,有個帶著草帽的老人在彎腰勞作,不仔細看都發(fā)現(xiàn)不了。
胡興旺老人在對面山上勞作
因為主人不在,我們便繼續(xù)往上前行。未經(jīng)開發(fā)的金龍山是動植物的天堂,足以令任何一個生物學家欣喜若狂。兩旁盛開著各種各樣的野花,地上掉落了很多野核桃。
感謝安康日報的孫妙鴻記者,他從小出生在農(nóng)村,對山上的植物極為了解,一會兒告訴我“這個是葛根”,一會兒說:“看,那是黃花菜。”還折了一根細長的像秸稈一樣的東西,說是小時候家里生火時候用的吹火棍,我看了一下,果然是中空的。
當時已經(jīng)12點多,我早餓得頭暈眼花,滿懷希冀地問他:“能找點能吃的野果嗎?”他四下查看了一番,表示無能為力。
山頂?shù)淖鎺煆R據(jù)說是清朝建筑,鼎盛時期周圍還有戲臺,如今已經(jīng)殘破。山頂?shù)教庯w舞著一種細小的野蜂,稍不注意就會落在頭上身上。站在山頂眺望四周,滿眼是青山,猶如置身山的海洋。
下山的路比上山還難走,地上是砂石和泥土,前兩天下過雨,依然濕滑,人幾乎一步一滑。朱主任教我側(cè)身下山,話剛說完我已經(jīng)失去平衡,一屁股坐在泥地上,滿手都是泥。這下好了,不但腳下沾有泥土,手上也沾上了。
前幾年,西北大學的專家來村里考察,上山的時候有個女教授摔了一跤胯部受傷,我這一跟頭讓朱主任很緊張,反復確定是不是沒事。他告訴我,因為要保持平衡,長期住在村上的村民,走路姿勢就能看出來,都有些外八字。
胡興旺老人和他老伴特別愛笑
走到胡興旺家的時候已經(jīng)下午2點了,夫妻倆在門口看到我們,特別高興地迎上來打招呼,我看著老人的腳,想看看是不是像朱主任介紹的那樣,卻發(fā)現(xiàn)老人穿著自己編的草鞋很有特色,問他可不可以拍照,他二話沒說開始脫鞋,我連忙說不用脫,他笑著解釋:“我早上鞋穿反了,拍著不好看,等我穿正了你再拍嘛?!逼拮釉谒砗蠊笮?,他自己也跟著笑,笑容淳樸,特別有感染力。
他家有兩個兒子,都下山居住了。我問他:“你們年紀大了,住在山上不方便,為啥不下山住咧?”他笑著回答:“我舍不得我這屋我這地嘞。”
告別胡興旺夫妻倆,我在下山途中一直在回憶這幾天在村里見到的老人。
羅發(fā)江老人和他妻子
羅發(fā)江,80多歲,妻子智障無勞動能力。他們有三子三女,都走出了大山,卻在父母養(yǎng)老問題上無法達成一致,兩位老人只能住在村里的老屋里,不在田里的時候,就坐在門檻上發(fā)呆;
右邊是劉賢富夫妻倆,左一為茨溝鎮(zhèn)駐瓦鋪村工作隊隊長王賢榮
劉賢富,今年67歲,妻子聾啞無法說話,兒子在廣東打工女兒已出嫁,他2015年做了結(jié)腸癌手術(shù),身體很虛弱,卻堅持每天下地。我問他身體這么虛弱,下地干活是不是太辛苦了,他反問我,“不種地,干啥咧?”
沒有網(wǎng),不看電視,每天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村里的很多留守老人都過著這樣接近原始的生活。農(nóng)村老年群體龐大,尤其是空巢老人、貧困老人的養(yǎng)老問題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。
兩不愁三保障,讓老人們的基本生活得到了保證,但文藝娛樂少、子女關(guān)愛少,老人精神生活匱乏仍是突出問題。
不在村里駐村,沒法想象入戶走訪、節(jié)前看望的重要性,那是很多老人唯一的精神食糧,讓他們知道自己被黨和政府惦記著,牽掛著。
聽人說,安康是最美的城市名,但愿安康茨溝鎮(zhèn)瓦鋪村的老人們都能沾點光,永遠幸福安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