擰開水龍頭,清澈的自來水汩汩而出,李天鵬掬上一捧爽利地洗把臉。搬進新居半年之后,56歲的脫貧戶才漸漸回過神,曾經“苦水”般的窮光景,已經被扔在回憶之中。
李天鵬的家鄉(xiāng)在延安市安塞區(qū)坪橋鎮(zhèn)八里灣村。在白于山區(qū)這個掛在山頂的村子里,十年九旱,村民所有的貧困記憶都與水有關??刻斐燥垺V種薄收。老天不下雨,一畝地就只能打下三四百斤糧食。
喊渴的不只有莊稼。早年間,全村人吃水都要靠村頭的一口井,說是“井”,其實是石頭縫里滲出些泉水,形成的一個小水潭。木桶用繩子拴著,顫顫巍巍吊下去,“剮”一點水上來,桶再放下去,一桶水接滿就要用上半天。
年輕時,像村里的鄉(xiāng)親們一樣,李天鵬每隔幾天就要套上架子車、載幾個大桶去“剮”水。水太過珍貴,趕上天旱,村民甚至要卷著鋪蓋守在井邊。還不敢睡著,一覺睡過去,水就被別人“剮”走了,一些村民為此還經常動手。
“一桶水半桶泥,拉回來的水要在甕里沉淀幾天才能喝。”李天鵬從小就懂得“一水多用”:洗完臉的要洗碗,最后再喂給牲口喝,洗澡更是奢望。
世紀之交,水終于通到村里,可一到冬天管道上凍,水就上不來。后來村里集資修了水窖,水壓又時常不夠。干部到八里灣下鄉(xiāng),洗把臉之后,都知道端著臉盆問一句,“這水往哪里倒?”
惡劣的自然條件,讓村里的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,李天鵬也早早打發(fā)兒子去城里學廚。每次兒子回家,臨行時,他都忍不住叮囑,來來回回卻總是那一句,“兒啊,在外面好好干,掙了錢,早點離開這個苦地方?!?/p>
一天天,一年年。斬不斷的窮根,泡在“苦水”里的日子,李天鵬曾經一眼望不到頭。
精準扶貧,讓莊稼人認了命的日子走到盡頭。2016年,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找到他,“干部說要搞易地扶貧搬遷,村里的8戶人要一起搬去城里住。只掏1萬元,就能住兩室一廳的樓房!”李天鵬清晰記得那天的情景,“老覺得自己聽錯了,干部都出門了,我還拉著人家又問了一遍?!?/p>
蹲在傳了3代人的窯洞前,李天鵬想了又想,“激動、緊張。想搬,又不知搬下去該咋生活……啥心情都有?!?/p>
日升月落間,新家的樓房拔地而起。
終于盼來了!去年臘月十五,搬家前夜,平日倒頭就睡的李天鵬躺在炕上翻來覆去,過往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: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一家人靠著國家返銷糧度日,日子恓惶得沒法說;八十年代自己結婚時,棉褲破得直跑棉絮,只得找人借一身衣裳……
搬家那天,鎖上老窯洞的大門,李天鵬頭也沒回。
他的新家在安塞城區(qū)的惠澤園移民安置小區(qū)。兩室一廳的新居內,冰箱、彩電一應俱全。兒子最懂父親的心思,早早在衛(wèi)生間里裝好熱水器。
“我不會用,還是兒子教的?!眴踢w當晚,李天鵬痛痛快快洗了個澡,“把身子都搓紅了”,好似要一股腦將多年的苦悶統(tǒng)統(tǒng)洗去。
告別土地,迎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。在當地政府安排下,李天鵬在小區(qū)里的公益性崗位上崗,成了穿制服的保安?!盎顑翰恢?,一個月能拿1800元工資,這頂過去一整年打糧食的收入哩!”扛了半輩子的鋤頭把子,他正在慢慢適應住上樓房、按時下班的生活。
在惠澤園移民安置小區(qū),8棟高樓里住進了637戶搬遷戶。新鄰居大多和他一樣,是從全區(qū)11個鄉(xiāng)鎮(zhèn)搬遷而來的貧困戶。
截至2018年底,安塞共有2524戶人通過易地扶貧搬遷住上新房。2018年,當地還實施農村安全飲水鞏固提升工程233處,解決了3.85萬人的安全飲水問題。
“挪窮窩還要換窮業(yè),讓老鄉(xiāng)搬得出、穩(wěn)得住、能致富?!毖影彩邪踩麉^(qū)委書記任高飛說,安塞為1337戶搬遷戶發(fā)展了農業(yè)長效產業(yè),1118人在社區(qū)工廠就業(yè)或外出務工,641名欠缺致富能力的貧困戶在公益性崗位上班,貧困群眾住有所居、居有所業(yè)。
如今,李天鵬多了一個習慣。每早上班前,他會用水把頭發(fā)打濕,往后梳得整整齊齊?!斑@樣看起來精神。好光景來得不容易,咱更要努力工作,可勁兒往前跑哩!”